我兒山姆─教養自閉兒的心路歷程三

每次睡個午覺起來，常把噴涕噴得到處都是，可是衛生紙就在他旁邊，他就是不會用左手拿紙來擦右手，只是把臟手伸直說：「要怎么做呢？」有時一些本能是不需要教的，每個小孩很自然直覺就會處理的，可是他就是不會，如果，我請他幫我去拿一樣東西，他往往不會把手上在忙的東西先擱下，所以，常發現他沒有多的手來拿我要的東西，時間、先后的概念，似乎沒在他腦海顯現出來。

有一年冬天，氣候較寒冷，我看他衣褲里塞著內褲、睡褲、體育褲、長統襪，一共四層一并穿上，運動時流汗，還引起汗疹出來，常要提醒才會把外套脫掉，有時大熱天他還穿著外套上場跑800公尺，看著他戶外教學時所拍的團體照，看到全班都穿短袖，就是那個，那個穿長袖的，就是我的寶貝兒子?；叵肫鹨郧白x雙語學校時，隨車老師還曾不好意思的問我：Sam有沒有問題？（用手比了個阿達手式），參加英文演講時，助教也嘰諷著，不相信Sam能參加比賽，因為他常調皮被外籍老師罰站在教室外，玩游戲時不知道游戲規則卻也玩得很起勁，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懂，可是，他的發音也標準，外籍老師考他，他也念得出來，所以被選上了也跌破專家眼鏡，可是，也如別人的質疑，因為狀況非常的糟，他的造型是印第安人，服飾我盡心縫制，縫上許多耀眼的耳環、掛飾、手環、羽毛，再用窗簾布剪一條流蘇裙，腳套，光著腳丫子，做到凌晨3點之后，一夜為他緊張地合不上眼，結果他沒依規定站在臺中間的準備圈，也忘了把背的很熟的前問候語、介紹自我的話說完，就直接說起了內容，他沒專心把演講前的說明聽懂，他不知道前個人前腳剛下，評審都來不及評分，他就上臺了，所以三兩下就Thankyou，評審都還來不及聽。導師說他的分數是班上最低的，我的心情真是難過又失望，可是Sam一點也不為意，也無任何的挫折感，學了三年的美語，別人都能來上幾句，可是，他只記得我教他背會的單字，其它所學，似乎是散亂沒組織的，那時老師的變動多，也沒人肯用心去帶好他，被處罰，沒聽懂課、沒吃到點心、沒分到禮物，或是都被同學拿走了，他也不會難過，一點情緒的基本反應都沒有，雖然老師夸贊他最大方，最不與人爭搶時，雖然我希望他能"傻人有傻福"，但是，想到未來他是否也一樣容易被騙？無論是錢、友誼、感情也一樣，實在為他擔心??。

每次全家常會在星期日下午去爬山，而Sam的體力似乎用不盡，話說個不停，每次都沖到第一的位置，把我們遠遠的拋在腦后，任憑我在后面要他慢一點，喊破喉嚨，他還是沖！沖！沖，有次在一個坡度較陡的下坡路段時，他又如往常踮著腳尖走，又瘦又長的腳看起來很不穩的，因速度快控制不住，就整個人頭先著地，才幾秒鐘，我們沖上去扶他時，眼看著額頭已腫了像包子，愈來愈突出，愈來愈腫，淤青的模樣，看了心都要碎了，但他只揉了幾下，也沒哭出來，什么時候他才能學會，能從錯誤及后悔中來修正自己的行為，隨時帶著自己頭腦，來觀看自己的行為，受到了傷痛，痛得不只是自己，你身旁最愛、最關心你的人，其內心的傷痛，如刀子在割地淌出血來，恐怕是你無法體會到的，這個傷腫了一個多月才好，想起還有一大段需要讓人操心的路途，我不禁擔心，我是否還有那么大的耐性以及永保最好的體力來陪伴他，陪他長大，陪他到永遠嗎？

上學時我在他鉛筆盒里放了二塊錢，很早時我就告訴過他，若遇緊急情況或有需要的話，可以打電話回家。有天他把零錢放回小豬撲滿內，為什么呢？要是你有緊急事情要做，要怎么讓我知道呢？「拿大哥大呀！」那要是被壞人抓走了，沒有錢打電話我怎么去追你回來??！「要是真被歹徒抓走的話，他根本不可能讓你去打公共電話的，所以你帶二塊錢也是沒用的」，說得我一怔，到底在這個充滿暴力、血腥的社會中，小孩子該如何自保呢？他有多少恐懼呢？

已經會認許多國字了，Sam發揮他的記憶力，只要是他看過的卡通節目，因為喜歡吧！所以他都記得在第幾頻道幾點會播出，許多電視廣告詞，汽車標記等更是過目不忘。"多漂亮的美女啊"，這是我有空去聽演講時，他對我發出的贊呼聲，聽了實在讓人心花怒放，有次要去爬山時，他還特別提醒我，不要擦粉或噴香水，免得蜜蜂聞到香味，會誤以為是花蜜，他會把看到的用在生活里了。

員林的伯父，因為心肌梗塞英年早逝了，小小年紀的他什么也不懂，但也是要跟著大人去送殯、跪拜做法事，要去以前，我特別叮嚀什么是喪事，我們該懷著一個尊敬感懷的態度，或許可能爸爸媽媽會哭得很傷心，因為以后再也見不到他了，如果你會想哭的話，也可以跟著哭，想不到他自認自己是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哭的，「我絕對不會哭的，要哭你自己哭好了！」當日真是讓我顏面盡失，他拿著香火與弟弟追逐著、玩耍嬉鬧著，笑得很大聲，儼然此時是游園會，我一而再、再而三的勸阻，看他完全不理會別人的眼光，我好慌，好難過，不知道該怎么辦。爾后有這種場面，我也很怕再讓他參加。

去郊游時，一對情侶牽一只小狗，經過了他身旁，他大聲喝斥著：臭狗、走狗，我連忙小聲對他說：人家主人就在旁邊，不要講錯話會得罪人，結果他對著那位小姐說：「哦！好乖的主人！」還好小姐被逗得直說Sam很可愛。隔壁新搬來賣電話器材的，有天三兄弟看見了泡咖啡的器具，還問人家在做什么實驗，并對著老板娘和小姐說：「每次從前面走過時，望過去就你們兩個小姐最漂亮?！古?！嘴巴真甜，阿姨請你吃糖果，「這種我不喜歡，有沒有可樂？」于是，他很幸運的得到一瓶，回家時還丟下一句：「這糖果我是不吃的，因為已經過期了」，她倆怔在那里，不知該如何處理這一大包糖果了。

第一次寫作文，題目是「我的家」，我的家是高樓大廈的一、二樓，我們家是做窗簾的，布置得有一點漂亮，而且地板很臟，我趕緊說媽媽今天還沒拖地，你也不要那么誠實嘛！??寫到最后一段：「我們家庭不快樂，因為爸爸媽媽每天都罵我」，我說你也該講一些好話了吧，還好他說愛爸爸、媽媽，而且弟弟是他的好朋友，再說他喜歡小區的中庭花園，有噴水池、溜滑梯，「可是媽媽都不準我進去玩」，（因為安全的顧慮，我沒空的話就少讓他單獨去玩），所以，他的純真有時讓我啼笑皆非。

已經打破了二個擺在桌上的花瓶了，多次叫他不要在客廳里踢球，才說完，他的飛毛腿已經一腳把財神爺雕座，踢倒在電視機旁了，我用細竹子處罰他，每打一下手心，他就磨一磨手，還笑嘻嘻故意對我說：「我好高興娥！我喜歡被人家打，因為一點也不痛」，我不相信不會痛，他老是做些或說些不合常理的事。有次去接他下課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雞屎味，一大隊人都摀住鼻子，發出好臭、好臭的聲音，只有他故做深呼吸，然后大聲說：「嗯！我覺得好香哦！」Sam的觸覺、各方面的感覺好像都比別人遲鈍些─從他生下來的那一剎那，他都不哭的，醫師在他的屁股上打了幾下，他發出像貓咪的聲音，哇！哇兩聲就沒了，在他三歲以前，每次打預防針都不哭的，大家都覺得有點奇怪，在他幼出階段，幾乎都一直在睡，好多次都是該喝奶了才搖醒他，可是他也是喝完了又睡，我心里還暗自慶幸的，我的孩子不吵人，很好帶的，我可以多生兩個，看來，睡多了也會有問題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