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兒山姆─教養自閉兒的心路歷程六

小區里的花圃土被翻了，草被拔光了，管理員看Sam在那邊玩，就質疑是他做的，Sam說他被誤解了，是別的小孩做完跑走了，只要有些差錯，別人很容易對他貼上標簽，在中庭玩，吵了別人午休，撿球踏到草皮，丟東西喂魚吃，一般孩子會玩的事，在這個小區我們得顧慮到別人的權利，所以，一些小事也要訓戒他說：不行。我實在不能一一對別人說：「對不起，請原諒我的孩子，他是個過動兒，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他自己所能控制的，錯不在他自己，而是在那方面出了什么我說不上來的問題」，我能嗎？是的，沒人能理解，也許他人只認定是媽媽的借口罷了，我想也是吧！不是孩子的錯，那也該是媽媽的管教出了一些問題。像這次一個曾中風過的老伯伯，由于走路很慢，而Sam騎腳踏車的速度快了點，也沒聽到他在喝止，就繼續騎而不理會他（因每次進去就被老伯伯趕了出來），結果，兩老就走到我們家對我冷嘲熱諷，罵我教育失敗，教出這樣的孩子，我姿態更軟，頭也更低的猛賠不是，當我最后被迫才說他是過動兒時，他方才明白，兩個弟弟都跟他全然不同，原來是有些學習出現障礙，這時，老伯對我抱以同情的眼光，在往后的日子里，也不要求他與別的孩子要一個樣，至少他把要求降低了，肯從新以一種角度來看待我的孩子了。

四月十五日，臺中市政府及「舒跑」舉行大坑萬人健行活動，我們全家人戴著帽子，背著茶水，一早就到中臺醫專會合，隨后大家魚貫的照著指示牌前進，途中巧遇Sam的同班同學和她的母親，打過招呼后再走了一個多小時，從頭到尾都一馬當先的Sam，在喊了一聲「媽媽」后，沒多久就沒入人潮中，已被黑壓壓的"人浪"擠丟了，失蹤了一個多小時后終于來到中正露營區（終點）了，一顆懸念著急的心正想找人廣播時，意外在服務處旁看到了他，總算讓我松了一大口氣，否則我怎么在萬人當中去尋找我的兒子？在這段時間中我曾想過如果沒有了他，煩惱是否會減輕呢？如果找不到他時，我是否能松懈自己？我發覺我無法做到，我的腳步沉重，我指心地呼喊Sam的名字同時也快哭出來了。下山的公交車發生了重大車禍，離我們等了好久的公交車也僅差一車的時間，我們慶幸著沒搭上「死亡公交車」，并當下決定再走路下山，當然這樣的一次健行，流了許多汗水，很少有像我們這一家人這么堅持的，小孩的體能這么棒的，剛開始爸爸還抱怨來"活受罪"，但我堅持讓孩子學到「有志者事竟成」，千萬不要放棄而往回走，這真是一個難得的經驗和難忘的回憶，不是嗎？希望也給Sam一個警惕─不要再離開我們自己走了。

一晚在洗碗時，他一進廚房劈頭就問：「媽媽，妳會不會自慰??？」我訝異著問他說：「你怎么會突然問這個問題呢？」我知道??！自慰就是用手保"衛"自己的生殖器官，因為下課在玩時，同學們的手常放在這個地方，他比了比并說他已經也會"自慰"了，我心里早就忍住想笑的沖動，也為他的世說新"語"感到哭笑不得。

我發現Sam跟男生老打來打去，跟女生也追來追去互相搔養，讓女生一直追打他，這樣的相處模式，我實在也不知道要如何改變他，暑假時我在他們的獎賞紙上加注一項：一天不打弟弟。我發現他無法做到、無法控制，氣得我威脅他說：再每天打人，我一定要帶你去看醫生打針吃藥來穩定下來，雖然專家會建議你，不要用做不到的懲罰去要求孩子做事，但我實在已無計可施了，只好出一次差錯，就教導他如何面對因應，所以我花了很多時間跟他溝通。而到餐廳吃飯的禮儀，真讓我不敢帶他出門，站著夾菜站著吃，好吃的就一口接一口直接往嘴巴送，轉盤也不等人夾菜，滿滿的菜卻還要再添，冷氣太冷就躲到桌下，吃飽了就到處跑，嘻嘻哈哈的也不看是否會撞到人，這些該有的禮節是我從小就對他耳提面命的，沒教嗎？冤枉，可是，任憑我教了幾千次，幾萬次，他的進步真的很少，有時想想，如果不帶他出去，如果不讓他一次次從錯誤中糾正，如果不讓他多有練習互動的機會，他會成為怎樣的一個人呢？所以，我一直一直在調整我自己不去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，一次一次去克服每次的出糗，為了他，我一定要堅強的教他如何做好一個「人」。為了激發他的同理心及同情心，我藉由看慈濟大愛臺的連續劇、公視的長片影片，只要是感人的好看的，我任常全家一起看，一起學唱主題曲，有時被劇情感動的淚眼相望時，只有他還說得出無聊、幼稚無趣等的話，我在旁會誘發他，盡量要他眼睛能盯著屏幕看，當然，我想有多少能灌進他腦子里就多少吧！

五年級又換新導師了，期初發生了一件令他心驚膽跳也讓我不知該如何面對新老師的事─當老師發下心愿卡要每人寫下一句祝福同學的話時，他在紙上寫著××（班長），希望妳早日死掉。老師要全班閉上眼睛自己舉手認錯，她看出Sam眼皮抽動著，便拍了一下他的肩膀，而他緊張到連下課了都不敢承認，老師叨念著一星期后，同學也繼續猜測著，下課他藉看「哈利波特」來打發他的不安，一天他對我說，已經有很多同學知道是我了。為什么他們知道呢？你跟老師認錯了？不是，而是一些從來不跟我說話的女生，突然關心起我來了，我一時感動就全對她們說是我寫的，我要他寫一張悔過書，并附上我一封信，我對老師說我是個不及格的媽媽，雖然他沒什么很嚴重的過錯，卻總是狀況不斷，心智不成熟之舉也被嚴格的老師糾正好多次了，這次是他被記而懷恨在心，雖然班長不追究也原諒了他了，Sam卻在往后能發現她仍有可愛、好相處的一面，她并教他數學題目，Sam知道了人的看法是會改變的。

計算機考試沒去補考得零分，音樂成績是全班最低的，他的不傳心每每讓我睡不著，成績單上也得個從沒有過的「丙」，看了我好難過，當我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時，Sam的音感很準，學歌更快，唱歌也蠻好聽的，最近還自創彈法，單音彈會了幾首學校教過的歌，事實證明他也是喜歡音樂的，所以，如果以現在的教育來看他的話，他或許是一個無藥可救的孩子，而我也必須一直擔心下去，誰叫我是他的母親呢？就這樣我跟著一路心理建設─不要被打倒，他的英文不是得了個「優」嗎？而他從沒補習過英文呢！我該為他高興不是嗎？他一定在某一方面比別人強，我要健康的為他加油，分享他的榮耀與快樂，我要他知道，媽媽最關心的人是他。桌球營結束時，大半的同學手里都拿著禮物，老師也請每個人喝奶茶，只有我的Sam，桌球也學了好幾期了，卻不曾拿到過一個獎品，老師說他上課態度不專心（有的新加入的低年級生，有的是有請幾次假沒來的同學，他們也獲得了獎品），可是，Sam卻是沒有一次遲到，也從不缺課的，當我看著他仍高興的與大家走出校門時，我的心好酸，也為他感到失望，同時也感到驕傲。

×真在一個星期天下午打長途電話給Sam，他似乎沒特別高興，×真要Sam暑假到加拿大找他，Sam也不知道電話費很貴，竟拿著大哥大隨便哈拉了很久，事實上×真有寫了幾次信來，而Sam沒回信也沒有想寫的欲望，可能是需要我再引導他，請他感受到別人對自己的懷念，好友的真情流露，你如何去回應？他的腦袋里單純潔白，有時我懷疑，他對家人、朋友的感情，是否也是空白的一片，不具任何意義嗎？

自然評量上有一題解答應是"陰雨綿綿"的答案，他寫成了"冷雨綿綿"，我說我們以前老師所教的，應該是"陰雨綿綿"才對呀！Sam斬釘截鐵的問我要不要打賭，然后就翻起百科全書來了，看了一下前目錄就鐵定的說在第21頁，順著他的手指頭一比，上面天氣的形容詞也是冷雨綿綿，我說可能這兩個意思都通用吧！有時不知該如何來看待他的頭腦，因為一般人看書，尤其是百科書那種頁數多、字體又小的，大家很少會去特別記得什么字會在那一頁出現過，何況他并不是很?？?。今年的生日剛好是在暑假去渡假的第二天，那晚是住在定價7,200元一晚的溫泉旅館，當晚我們也準備了一個大蛋糕，并要Sam許下三個愿望，他高興的對著大家說：第一要多幾個戰斗陀螺，第二是游戲紙牌，第三是有游戲軟體可玩。弟弟在今年的生日愿望是全家人都平平安安渡過，爸爸的窗簾店能賺錢，他自己的學業能更進步，兩相比較下，我在隔天對Sam問：「送你一箱戰斗陀螺、一大袋紙牌、還有三天三夜也打不完的游戲軟件，然后請你離開家門流浪幾天后，你想你能得到什么東西？」他的人生最重要的還是"自己玩"重要，12歲了，他還不能體會幸福是什么。